在苏州欢庆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

　　□冯永之
1949年建国时，我还是华东军事政治大学的一名学员。因为军大在南京的校舍尚未修建好，我们在杭州招收的一批学员，当时都暂时住在苏州城郊的军大临时校舍里。十月一日清晨，我和本班的同学正在寝室里整理内务，只听到隔壁几间寝室里不时传出欢呼和笑声，我们班的一位同学遂出去“侦察”，回来后说：“是要发东西给我们哩。”果然不一会，便见值日小队长和中队文书，拖了一只纸板箱进来。小队长站在寝室门口就喊道：“报告大家好消息，我们的共和国成立了！”寝室里当即响起一阵欢呼，声震屋瓦。小队长接着又喊：“中央人民政府代表国家和毛主席还有纪念礼品送给大家哩！”于是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小队长和文书随即拿出一双双球鞋、袜子和一条条毛巾分发给大家。我看到此毛巾的两端各印有一行红字：“将革命进行到底”、“中央人民政府赠”。觉得这是共和国赠送的开国纪念礼物，意义非凡，而且这礼物前所未有，以后也不会再有，更是格外稀罕珍贵。应该珍藏起来。于是就不舍得用，一直珍藏到现在。
　　这天上午，没有叫我们去开庆祝会，而是让我们分组学习。直到下午约三点钟才通知我们列队到营房前的大操场去参加庆祝会。与会的除我们外，还有附近机关单位和群众代表，会上主要是几位领导同志和群众代表相继讲话。气氛异常热烈，讲话不时被场上的口号声、鼓掌声打断。
　　这天大概是中秋节或其前后的一两天，直到一轮圆月升起，我们才踏着满地的月光回营。晚饭后，我们又去游行。游行队伍所到之处只见满街都是夹道欢迎的群众。我们就像是在人群中穿行。人们挥舞彩旗，不断呼口号、鼓掌，还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此情此景，令我至今难忘。我们的队伍后面是当地驻军的队伍，他们用汽车载了些重武器来参加游行，其中有一架探照灯，开灯时，光线极强，两旁的路灯被照到时，便如熄了灯似的，看不到亮光，路旁的群众都用手捂着眼睛，遮挡强光。游行回来后，大家虽然很累，却都睡意全无，一直卧谈到半夜。任凭值日小队长来了，也喝止不住。
　　第二天上午，还是去游行。下午休息。第三天让我们自由活动，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出去游玩，记不清是到了玄妙观还是到了虎丘，只见到处是人山人海，群众见了我们，都是笑脸相迎。苏州解放已有数月，群众对我党的政策已有基本了解，在实际生活中，他们对新、旧社会，对我军和日本侵略军、国民党军，自然也会作对比。公道自在人心。苏州的小工艺品甚是精美，我们想买几件，不料个别摊贩竟要给我们削价，甚至不肯收我们的钱。我们自然也不肯占这便宜，互相谦让。我当时感到恍如走进了《镜花缘》中的“君子国”。旁观的游人看了也啧啧赞叹。有的游人还主动和我们攀谈。有一中年男子，与我们交谈时，交口赞扬我们说：“你们真了不起，不但打仗英勇，而且还秋毫无犯。”又说：“你们这样年轻，就离开父母，学校，也真不容易。”说着又拍拍身旁一妇女抱着的孩子（大概是他俩的儿子）说：“你们辛苦了。他们这一代以后就有幸福生活过了。”听了这些话，我很感动，我觉得这就是群众对我们的最高褒奖和期望。这就是人民的心声，我们切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多少年来，我常常想到这些话。
　　以后几天，还有些人们来我们驻地探望。有一女子中学的师生还来同我们联欢，和我们一起唱歌、跳舞，又分组到我们各班座谈。这些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吴侬软语说得十分柔和动听，她们看我们的眼光里也满是羡慕、景仰。有一个女孩还提出要我们给她们讲我们英勇战斗的故事，这可难住了我们。幸而有一位同学，接过了话题说：“我们现在还是在学习，但很快就会学成。我们将会驾驶最先进的坦克、飞机、军舰，在地面、空中、海上，跟侵略者和反动派决一雌雄，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再不敢将猪嘴伸进我们的神圣国土。”事后我们都调笑这位老兄，说他真能海吹。不过这些话倒也确是我们当时的共同梦想。而且毕业后确实也有不少同学分到海军学校和新装备的防空部队等单位，以后成为新中国的第一代现代化的军事人才。还有些同学不久就横枪跃马，挺身杀奔前线，有几位还血洒沙场，身留异域，只剩得魂归故土。每年清明时节和影视中映出祭奠先烈的场面，我都会想起他们。我的相册中，也一直贴着他们的照片。
　　军大毕业后，我又在第三野战军青年干校学了一门技术，以后就分在皖北司区司令部和地方机关工作。1956年，我响应“向科学进军”的号召，考入中国人民大学，上学的四年中，我还有幸参加了三届在天安门前庆祝国庆的盛典。人民大学毕业后，我就一直在高校任教。直至1991年从宁波师范学院离休。
　　六十八年匆匆过去，回眸昔日流金岁月，党和国家让我考进了“学文”、“习武”两所名校，给了我最优越的学习条件，可我资质驽钝，十年动乱期间，我们一些从事“中共党”教研的人，又被调离此专业，从而耽误了不少钻研专业的时间。此后虽经努力，终无大成就。每每看到这方中央人民赠的“开国纪念毛巾”，想起往事，总会感到愧对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感到愧对同学、战友。